***
多姆呻吟着揉揉脚,折起他的踢踏舞鞋放回行李袋。这是漫长的一天,现在已是下午,天都黑了,他真的是筋疲力尽。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里屋的,他一个人花时间伸展了一下。他把腿伸到面前,他可以轻易地用手勾住脚踝。伴随一声轻叹,他的后背咔咔作响。
尽管吃饭顾客的轻轻的嗡嗡声就在门外,房间里还是非常安静,多姆沉湎于近乎不存在的噪音。他在自己的公寓里很少能得到安宁,他和两个讨厌的同性恋兼吵闹的男人合住同一公寓,他们总是以派对为生活中心。墙很薄,多姆发现在那他没法保有秘密。
他伸开腿,提起身又低下去,向一边劈叉。他非常高兴伊恩来做他们的戏剧指导。多姆是在他生活的最黑暗时期遇见了伊恩。他刚从伦敦搬到纽约,没有家人的支持,他唯一能找到的工作就是去一所他永远都无法指望能上的大学里打扫卫生间。
他们相遇的情形非常有趣。伊恩相信,卫生间比其他任何的大学场所都有更好的音响效果,他带着他的音乐剧小组来到一间大卫生间。多姆正在清洗小便池,并声嘶力竭地高唱,伊恩用他作为自己原理的例证。从此他们成了朋友。
而且伊恩一直对他很好,从不怀疑他的天分,也不置疑他的意志力。他多次竭力推荐多姆去戏剧学校,去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每个地方,但是多姆既没钱也没信心去考虑申请。
让他感到温暖的是,他知道伊恩并不认为这样就减少了他的机会。他现在被雇佣了,不是吗?
多姆站起来,转转脖子,眼角余光看见了维戈。
“嗨,”多姆说,甩甩肩膀完成了他的放松训练。
“你非常……柔韧。”维戈评论道,打开了头顶的两盏灯。多姆朝一边支其头,提腿过胯,而后像是带着些成就感,将腿几乎拉直到与身体平行。
“还是小孩子时,我习惯吓唬我妈妈,假装折断了身体的各个部分。”多姆说,维戈咯咯笑起来。他放下腿,正脸转向维戈。“我是不是该从这滚蛋了?”
“不,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就一会儿。”
“当然,谈什么?”多姆穿过房间,收拾起他的袋子,手里握着一瓶运动饮料。
“星期六晚上,我——”
“别担心,”多姆打断他,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我是说,你不必道歉。”
“我正想着一个人。”
“奥兰多,对吗?”
“对,我请你过来实在愚蠢……特别是在我刚雇佣了你之后。不管怎么说,不太恰当。”
多姆耸耸肩,盖上瓶子。“我不是会利用那种局面的人,”多姆说,“大多数时间,我对自己非常诚实。我也会对你以诚相待。我渴望这份工作,不仅是因为表演。”他久久看了维戈一眼,而后从他旁边擦身而过。“明天清早见。”
维戈努力不让自己吞咽。
***
“奥利!”丽芙尖叫起来,几乎碰翻了她的葡萄酒杯,“别告诉利加!”
“相信我是我雇佣了她,”伊利亚认真嘲弄着说,“丽芙,你太不职业了。”
“你答应不说的。”丽芙抱怨,弯身越过桌子,把一些洋葱酱弹到奥兰多脸上。
“我从没答应过。”奥兰多为自己辩护,转向伯纳德。老人今晚的出席让他们都很惊讶,他兴高采烈地带来一瓶美味的拉斐红酒(译者注:法国著名的拉斐酒庄生产的红酒)。
“噢,我相信你,”伯纳德说,“不过我一直和女士站在一边。深表哀悼,亲爱的。”他回应地在那脸上蘸了一团洋葱酱。他拿了块饼干,把酱抹上去。“美味。”
“我错过什么了?”大卫拿着一箱汽水走回大厨房问道。
“我刚刚在跟伊利说丽芙来面试时的事。”奥兰多接过一罐可乐说,同时决定今晚不喝任何酒精饮品。
“噢?”
“别告诉大卫!”丽芙尖叫起来,挥舞着那盆洋葱酱,“我有武器。”
奥兰多砰地打开汽水,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同时他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他摇摇头,的确不值得为开罐汽水付出这么大代价。不过他已经想也没想就做了,而且没有刺痛。他为这秘密的胜利而微笑,转向大卫。
“她从卫生间里出来,鞋上粘着一张卫生纸,”他说,“她长驱直入地要进利加的办公室,趾高气昂的,不过我让她慢下来,小声告诉她她后面拖着什么。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整桌人再次爆发出大笑,丽芙正打算把全部洋葱酱倒在奥兰多头上,吱地一小声,门开了。伊利亚抓住机会把盆往后倒,正好把洋葱酱倒在丽芙头发上。
利亚姆双手交叉,慢慢走进房间。他是个身材不错的高个子,有着古典的英俊轮廓和时髦的服装。“你们好,”他声音冰冷地说,“丽芙,你能来下客厅吗?”笑声立刻止住了。
“呣,”她说,感觉有粘乎乎的东西流到她眼睛里,“各位,这是利亚姆。”
“丽芙,”利亚姆皱着眉又说,“对不起我们离开一下。”
丽芙站起来,伊利亚退后,不过已经拿出块饼干,从丽芙头上舀起些洋葱酱,丢进了口中。“别担心我,”伊利亚满嘴酱地说。
丽芙脸红了,跟着利亚姆进了客厅。
留下四个男人尴尬地坐在桌边。
“这……挺古怪。”奥兰多低声说,在椅子里往后坐坐。
“他不是最受欢迎的家伙吗?”伯纳德柔声说,“也许只是不喜欢看见丽芙被四个挥舞洋葱酱的男人围着,嗯?”
***
“对不起,不过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丽芙说。利亚姆叹口气,擦掉她头发上剩下的酱。
“我只是……不希望他过来,丽芙。”
“伊利亚又无害,”丽芙抗议,“他通常很好,我是说,我头发上有一碗酱那是他的错。”
利亚姆摇摇头。“我只是不喜欢这个。”
“这只是一点迷恋,他没爱上我或是其他什么人。而且,我们是朋友,我每天和他一起工作。我不能就不邀请他,那太无礼了。”丽芙一只手放在利亚姆肩上,捏了捏。“而且,我爱你,这就够了。”
“我知道,我知道。”利亚姆说,搂着她,在她额头落上个热情的吻。“你了解我,我妒忌了,不过那也是因为我那么爱你,你知道的,对不对?”
丽芙微笑起来,双唇向前靠近,轻轻地亲吻利亚姆。“我知道,我知道,”她微笑着说,“现在你离开这回去怎么样,振作点,和利加问好?”
“好吧,不过只是为了你,”利亚姆的手滑下丽芙的胳膊,抓起了她的手,“甜心,你穿的是什么?”
“你不记得了?这件衣服是我们今年夏天去尼亚加拉瀑布度假时你给我买的。”
“我记得这鞋。”丽芙微微皱起眉,低头看着那双黑色的芭蕾舞鞋,“我给你买这鞋是为配这件衣服。”
“我整天站着,甜心,这东西要杀了我。”她退后一点说。
“嗯,它们真的配,”他慢慢地说,“你的海军蓝凉鞋怎么样?”
“它们也有跟。利亚姆,怎么了,啊?”
“没什么。我们回去和你的朋友问好,好吗?别让他们以为亲爱的丽芙有个无礼的男朋友,现在我们回去吧?”他捏捏她的手,他们走回厨房。丽芙费力地强迫微笑回到脸上。
不过这不是问题,她只是无法接受批评。‘别跟个傻子似的,’她对自己说,他们进厨房时她笑容满面。
“那么,你们就是著名的四人组,嗯?”利亚姆兴高采烈地问道,“丽芙告诉了我你们的一切。”
“我希望没有,”伯纳德站起来说道,“我的功绩可不能和像你们这些天真的小图书馆管理员们分享。我是伯纳德。”
利亚姆迷人地微笑着,也在桌旁坐下。
没多长时间,伯纳德和大卫就不得不离开了,差不多九点半了,奥兰多发觉自己也想走了。
“你也要走,奥利?”丽芙坐在利亚姆的腿上问。奥兰多对那男人感觉有点讨厌,不过他们看起来真的快乐。
“已经过了我的睡觉时间了。”奥兰多怯怯地说。
“太晚了,不如你留这过夜?”利亚姆提议,丽芙热心地点点头。伊利亚坐在另一边,眯起眼,眼都绿了。
“谢谢,不过我有每夜的仪式要参加,”他举起手飞快地解释。事实上,他可以错过一晚上的包扎——他留在维戈那里时就错过了一晚上,他的手已经恢复了。事实上,用了美皮通,奥兰多的双手感觉比过去几周都要好。
奥兰多微微摇摇头,却没能忍住接下来的话。“而且还有伴等着我。”
“我跟你说了,奥利,猫咪不能算,”丽芙说,胳膊搂着利亚姆的腰,“如果你留下来,我可以给你做早餐。”
“她会做很棒的煎蛋卷。”利亚姆补充。
“听起来很有趣,”奥兰多说,发觉自己站了起来,“不过我真的有伴,如果他,嗯,到那里时我不在家,那可太没礼貌了。”
丽芙的眼睛瞪大了,伊利亚啪地把手捂在嘴上。奥兰多所能做的就是红着脸站在那。丽芙离开了利亚姆,拍到奥兰多的肩。
“你还等什么?见鬼的赶快离开这,维戈可不会等上一整夜!”
“我没说——”
伊利亚转转眼睛,把脚撑在一把椅子上。“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们知道。”
“嗯,天啊,伙计们回头见。”奥兰多嘟囔着,不敢看任何一个朋友的脸,丽芙把他推出门时,他几乎惊讶地抗议起来。“如果你想让我离开,你只要说嘛!”
丽芙灿烂地微笑着,不过为了朋友好,她对着他的脸猛地关上门。
转过身面对桌旁的两个男人,她咧嘴一笑。
“嗨,”伊利亚轻声说,朝一碗酱俯下身,“我愿意今晚留这过夜。”
利亚姆在啤酒杯后做了个苦相。
***
“也许他不来了。”奥兰多嘟囔着,把最后一点纱布缠到手上。他站着,对着镜子皱着眉,而后转过头面朝门。“你在想什么?”
猫咪很快在沙发上睡着了,奥兰多在浴室里能听见那家伙气喘的呼吸。
“你不是唯一一个累了的。”奥兰多叹口气走进房间,小心地坐在沙发上,不要惊醒那酣睡的家伙。“作为一只猫,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你可以完全不受责备,还能照旧让我控制你吃喝。”
猫咪的耳朵支起来,奥兰多想,也许是因为听到说到了食物,不过随后响起了敲门声。
“该死,他真的来了。”奥兰多嘶嘶作声,感觉心跳加速。他轻手轻脚朝门走过去,都踩到了睡裤底部,差点在厨房地砖上滑倒。他发出最微小的抱怨,而后发觉自己面对着门。
“好的,冷静,他只是……维戈。”奥兰多对自己说,深吸一口气,努力微笑。另一声敲门声传来,奥兰多的微笑继续。他靠在门上,一只手放在门锁上。“这么晚了会是谁?”奥兰多问,声音刚好够让门那边的维戈听见。
维戈温暖的笑声让奥兰多的腹部悸动,而后是维戈粗嘎低沉的声音,“我不十分确定。我想我在地铁某处迷失了自己。”
“觉得我该让你进来?”
又一声笑声。
“认真的?”
“我非常认真,”奥兰多说,“现在是夜里11点,你可能会是任何人。”
“如果我是某人呢?”
奥兰多忍不住一阵窃笑。“嗯……”他的手轻轻打开了门锁,“我就让你进来,总好过面对更多这种俗不可耐的对话。”
“我保证,如果你让我进来,只会又有更俗不可耐的对话等着你。”
奥兰多的笑容更大了,他转开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