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翻译练习,谢绝一切形式的转载!
本章级别:PG
六个月前,奥兰多升入了维特克罗斯中学六年级。①看来他在低年级的学习生活一点没能鼓励他养成全勤的习惯。
他一天里四处闲逛,上课迟到一小时,而后直奔维戈的英语A级课程。
维戈是美国移民,他本来只打算在维特克罗斯中学呆一年,权当是在典型的英国公立学校系统中的一个过度经验。然而他发现,在所遇到的那些难以相处、自命不凡的学生中,许多人都拥有令人惊叹的洞察力和与生俱来的天分。结果,八年后他依然留在这里。
这是一个平静而舒适的工作岗位,在这里个性受到鼓励,他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作为一个拥有催眠般浪漫语调和对优雅语言充满热情的英俊男人,蒙坦森老师得承受十几岁的女生们对他的迷恋和崇拜。
不过直到奥兰多·布鲁姆大摇大摆走进他的教室,毫无顾忌地选了一个直对他视线的座位前,他都没觉得自己会越雷池一步。
这九个月里有某种东西迫近他的现实生活,而后他觉得这所老学校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适合他了。18岁,奥兰多不仅比多数学生都大整整一岁,而且他漠视普遍存在的根深蒂固的师生行为准则。
这样只会制造耳目一新的话题,却无助于维系正常的交往。
造成问题的另外一点是奥兰多对这种不妥亲昵的毫无顾忌的鼓励。维戈越来越无力承受这位迷人的年轻人所提供的友谊。
奥兰多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可他却很少那么做。一个星期三的下午,他来到维戈的教室外,低年级还在上课,六年级学生却如同放飞的自由鸟。通常这时候他会乘电车去酒吧,可是今天他没去,声称自己功课过多而留了下来,直到公共休息室里人去楼空。而后他诡秘地溜了出去。
他转动门把手,窥探教室,顾不上出于秘密行动的需要,他还是竭力故作镇定。
匆匆扫了一眼,确定房间里没人,他略略安心地迈步进屋,又拿出了那副大摇大摆的架势,这是典型的奥兰多范儿。
他朝教室后方他通常坐的座位微笑起来,他是故意对着维戈的,而后他走向教师的讲台,开始放松下来。
指尖在桌面上诗意地一挥,他戏剧化地深吸一口气,头低伏到维戈的椅子上。因为每一位教师逗留于此而形成了气味,他努力想要在乏味的塑料和刺鼻的白板笔的味道中寻找维戈的气息。
由于缺乏嗅觉的记忆,于是他身体力行,坐进了维戈带来的转椅中,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样他就能同时思考和旋转。
奥兰多陷在靠垫里,不禁暗笑自己想要揭开这情感背后的逻辑的小小渴望。他弯下身子,丝毫不感羞愧地拉开上面的抽屉。他用不着乱翻就知道,抽屉里的物件都是乏味无趣的典型的教师用品:订书机、图钉,和其他一些完全不能满足他好奇心的东西。
他关上抽屉,去拉下面一层。是锁着的,这让他挑起了眉毛,也让他有理由徒劳地摇晃、抽拉抽屉——锁着的抽屉也许暗示了某种反常的兴趣。他靠在椅子里,再次审视自己的座位。他试图判断,从维戈的视线来看,在上课时他要陷得多低才能让维戈很难忽视他的腹股沟。
而后他把脚抬离地面,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心满意足地咧嘴一笑,伸出一只手,垫在脖子后面,好让自己舒服舒服。另一只手则心不在焉地蹭着自己的胯部。他缓缓动作,只是不费心思地让手指在织物覆盖的欲望处游弋,同时大大打了个呵欠。
“你不该呆在这。”
奥兰多不得不抓住桌子,免得自己向后翻过去。
“天啊,”维戈走进他视线时,他说道,“你差点害死我。”
“噢,对不起,你是不是正在构思散文?”维戈从储藏室兼藏书室里走出来,嘲讽地问道,奥兰多刚巧忘了检查一下有没有旁人。
“差不多吧,”奥兰多把椅子转了个圈,直面年长男人答道,“你拿的什么?”他继续侃侃而谈。
维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夹,好像他是头回见似的。
“评分表。”他说,奥兰多朝他咧嘴一笑,他飞快地合上了文件夹。
“噢,我能看看吗?”年轻人玩笑地问。维戈朝一边歪过脑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还是不该一个人呆在这。”维戈朝年轻人点点头说道,奥兰多正斜坐着。他把文件夹抱在胸口,向后靠着桌沿,不面向奥兰多。奥兰多毫不害臊地盯着维戈靠在桌边的臀部。他心不在焉地伸进外套口袋,拿出香烟。
“我不是一个人。”他摸索着打火机,话语被双唇间的香烟蒙住了。
维戈转过头想看看他语调改变的原因。他的双眼瞬间瞪大了,而后他笑起来。
“你真的不能在这抽烟。”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笑着说。
奥兰多低头看看香烟,而后又看着年长的男人。他没有动,仍旧打着了打火机,吸了一口,眼盯着维戈。
他站起身,刻意屏住呼吸,绕过年长男人身边。他跳上教室边的课桌,用胳膊肘撞开窗户。烟雾盘旋着飘散出窗口,奥兰多转过头吁口气。
“你在这干什么?”维戈问,他并不是反对年轻人的陪伴,而是困惑于他呆在这的原因。至少,他仍旧维持着伪装。
奥兰多向后靠在墙上,手撑在窗框上,这样烟就不会滞留在屋内。
“我无聊。”他终于说。
“课程激不起你的兴趣?”维戈说,尽可能不语含暗示。
奥兰多又咧嘴笑笑,再吸了口烟。
“我不知道我在这干嘛,”他呼出烟笑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里与众不同,不过其实和上个教室一样。”他抬眼看着维戈,“好吧,是几乎一样。我喜欢英语。”
“我很荣幸。”维戈点点头说,转过身把文件夹放在身后的桌子上。
“你要不要来根烟?”②
维戈的反应明显有点惊讶,抬起头,朝那递过来的香烟摇摇头,奥兰多一脸假装无辜的神情。
“我以为你们英国人说抽一颗?”他不动声色地说。
奥兰多耸耸肩,把烟丢在桌上。他转过头又将一大口烟吹出窗外。“土豆,”他开口说,而后又带着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维戈,“你是个美国佬。你曾见过有人说‘马铃薯’吗?”
维戈想了想。“没见过,”他终于说。奥兰多自得地笑笑。
“所以你才无聊,”维戈开口道,“我们对此能做什么?”该死,为什么他说的每句话听起来都满含暗示?
“可以给我解解闷,”他伸个懒腰说,“我们可以……”他扭头看向窗外,思索着下文。“嗯,”他放弃了,终于决定,“呃,我太无聊了,甚至想不出个好的消遣。”
“我以为我们不只是在谈论精神层面。”维戈提醒道,同时真希望自己能在脱口而出之前想想清楚。
“你说得对,我对酒吧厌烦透了,那里面挤满了15岁的小屁孩和烂货,可是听了五天的废话,然后你发现那不过是谎言,这真让我恶心。你不撒谎,”他又若有所思地说,“你不会假装什么‘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一支粗壮的笔躺着,舒适自在像一支枪’③是文学天才。”
“那是英文的乐趣所在,”维戈答道,“可以自由开放地阐释。”
“那是英文的乐趣之一。”奥兰多冷冰冰地说,盯着维戈,直到对方也凝视着他。
有时候维戈希望奥兰多就开口直说吧。他不可以揣测。如果奥兰多在暗示什么,他不能坦率直问,当然也不可以以任何理由责备他,即使只是提及这种可能性,也会危及到他的工作。
不过如果奥兰多开口请求他什么,提出一个毫无疑问不适合维戈响应的提议,那么理所当然的,他会叫他止步,设置好奥兰多永远不能逾越的界线。终于他抬起眼迎上奥兰多的目光。他指尖上香烟的闪烁从未看来如此诱人。
冒着给予年轻人索求的鼓励的风险,他离开桌子,走近他。奥兰多做作地微笑着。
“也许我是孤独。”奥兰多鬼鬼祟祟地弯下身说。
维戈拿起了他手指上夹着的香烟。奥兰多没有反抗,放开了烟卷,搓搓双手,维戈吸了一口。
“可是你很受欢迎。你有很多朋友,你不可能真的没伴。”
“都是小尾巴,”奥兰多说,“我不瞎。半个学校的人都想跟我翻云覆雨。就像我说的,无聊透了。”
维戈突然朝楼下看看,怕万一三层楼下有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他把香烟弹出大敞着的窗户,而后关上奥兰多头后的窗户。他平静地走回讲台后坐下来,奥兰多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年长的男人。
“我是不是越界了?”过了一会儿奥兰多说,“对不起。我有时候忘了。”
“忘了什么?”维戈越过对起的指尖,抬头看着他问道。
“忘了你是我的老师,有些事大概我不该跟你说。”
维戈不屑地摆摆手指。“你也许该跟什么人谈谈。”
奥兰多用手指轻弹了下牙齿。“也许我该去见见辅导员,”他说得好像他真的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似的,“看看她能否治愈我肮脏的思想。”他摇头晃脑,生怕维戈没察觉到他的嘲讽。奥兰多离开课桌,走向门口。
他弹弹文件夹的一角,露齿一笑,维戈猛地收回文件夹。奥兰多耸了耸肩。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轻松地说。
“你要怎么做?”维戈问,轻轻带过的情绪里满是严厉。奥兰多昂起头,收回手,双手插进口袋里,站直身子。他四下看看,似乎是在考虑,开口欲言,而后又闭上了嘴。
他没有再看维戈,而后走了出去。年长男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再一次,他也没指望自己会明白。
译者注:
①补充说明一下,奥兰多是A-Level课程的学生,英国的A-Level相当于大学的预科生,也被称为六年级学生。一般A-Level要读两年,第一年是低六生,第二年是高六生(这大约就相当于我们的高三)。学生学习三门或四门主科课程并参加毕业考试,考试合格者即可进入大学就读。
②此处原文为You want to bum a fag。fag这个词在英文中既有香烟的意思,也有同性恋的意思,我以为这里应该是双关。
③出自谢默斯·希尼的诗《挖掘》。谢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爱尔兰诗人,199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此处采用为袁可嘉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