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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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级别：PG
为确定这场特别演出的演员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别管是情侣还是其他人，所有主角都有同等公平竞争的机会。外表的魅力并不能让他们中的某一个赢得观众的青睐，因为他们全都光彩照人。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维戈都在享受这出戏剧。
其中一位口才出色的漂亮男孩被拖下舞台秘密死去，他众所周知的创痛随着生命一同被湮灭。如同他做出改动时那样，维戈诅咒着他修改的剧本。而后灯光亮起，可恶的幕间休息唤醒了他，他眨眨眼，回到了现实世界和演员的真实人生。
他揉揉眼睛，扫视一下这排正坐着的“维戈的门徒”——这是同年级兴趣缺缺的同学给他们起的绰号。
女孩们立刻吵闹地咯咯笑起来，争论着哪个演员“最称职”。他们之所以一排地坐在这里是因为门徒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奥兰多斜撑着一只手，维戈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他的双唇因模糊的背诵而无声的翕动。
坐在前几排队一个美国女孩（在斯特拉特福德总有些这样的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不把自己计算在内）发出折磨人的尖叫，逼得维戈要离席去休息室。他拍拍另一位负责人的肩膀，示意他要离开。
奥兰多透过垂下的发丝抬眼看去，看见浪漫的导师离开了左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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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兰多跟在他后面到了卫生间时，维戈松了口气。他松口气倒不是因为他的出现，这一如既往的让他心烦，而是因为奥兰多还是尊重了应有的卫生间礼节。小便池那里只有一个旁人，他选了个离两人都尽可能远的位置。
这个简单的举动确保维戈不用经历生生憋住的不适，也确保不会有没准会让维戈溅到鞋上的不得体的游走目光。
他不疾不徐地转身走开，走近洗手池。
奥兰多走到他身边，他的手指正搓着一块不称手的光滑肥皂。他朝镜子里的维戈点点头。
“可怜的家伙，”奥兰多说。维戈狐疑地挑起眉。“你的爱人死了，你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解释说，“你不能高喊这对你意味着什么。真是悲哀啊。”
维戈笑了。“那你为什么不颠覆结局呢？”
“我不是指她。”维戈去拿纸巾时，奥兰多说。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哼了声，从盒子里扯出两张纸。
“我遗漏什么了？”他温和微笑着问道。
“要是爱情虐待了你，你也可以虐待爱情，” ①奥兰多解释说，“他们显然一起睡觉了。”
“茂丘西奥？你一定要把你对潜在性含义的迷恋牵扯到每部文学作品上？”维戈仍旧保持着愉快的语调。他只是在谈论文学。这里没有任何麻烦。奥兰多的观点不会烦扰任何人的乐趣，维戈放松的态度开始松动。
“等你明白他失去了两个爱人，那他的痛苦就更加剧烈。他招致了死亡，所以他也许该追随他的爱人，而后他投身和一个女孩命中注定的关系，将自己禁锢在痛苦中。”他朝维戈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维戈轻轻笑起来，而后转过身，大步走出卫生间。奥兰多跟在他身后，弯下身在他肩膀上近乎低语地说，“疯子，恋人，情郎！快快化作一声叹息出来吧。”②
“当你挑出你需要的引用，那你可以证明任何你希望证明的。”维戈说道，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停下。
“英文的另一种乐趣。”奥兰多答道。维戈转身欲争辩，却随即发现争论者走开了。他察觉到奥兰多步伐中确定无疑的信心，急忙走出去跟上他。身着黑衣的身形靠在几层台阶下的一面墙上，离人群的“新鲜空气”只有几步远。
“你在干嘛？”维戈正对着年轻人的后背。
“我要抽根烟。”奥兰多没有转身说道。
“你不能这么随便，”维戈轻声说。奥兰多朝他半转过身，目光在身后休息室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你担心我？”他懒洋洋地说。
“是啊，”维戈阴沉着说，“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得负责任。”
奥兰多挑起眉毛，拿掉了嘴上未点燃的香烟，把它又放回了烟盒，他转过身。
他大步迈上台阶，在维戈身边停下脚步，维戈没有动，一直靠着墙。
维戈的注意力仍旧直视前方，不过随即他猛然醒悟，意识到奥兰多正靠近他的肩膀。
年轻人继续向前，维戈的行动比头脑更迅速，抬起胳膊有力地顶在奥兰多的胸口，出乎预想地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奥兰多，”他轻声但急切地说，如同对发问的警告。
“噢，少来，维戈。我们这样打着趣岂不比呻吟求爱好得多吗？”③
维戈摇摇头。
“太过了，奥兰多。你知道这太过分了。”
奥兰多朝下看了眼撑在他胸前的手臂。他低下头，朝维戈的皮肤伸出了舌头。他也许蹭到了一点皮肤，而后维戈收起胳膊，惊讶地张大了嘴，毫无热情。
年轻人耸了耸肩，说道，“好吧。哎哟，我不在乎”。④当他转开身，轻快地走进大楼时，他的卷发犹如闭合的幕布。
维戈想了想自己的处境。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在可控的情况下跟他谈谈。他几乎确定必须要求给他换班。严厉对待他最有前途的学生实在令人不快，不过当这个学生如谜一般的青春绽放，在课堂上反客为主时，他复杂的内心又会反抗这样的失败。
他听着铃声响了两分钟，直到幕间休息结束。他闭上眼，抬起胳膊，将双唇贴上那肌肤，夜晚的空气让那湿润的肌肤沾染上凉意。
**
六年级学生嘻嘻哈哈地坐在四月半暖的阳光下，彼此肆无忌惮地卖弄风情，但他们的嘈杂声几乎渗透不进英语学部。这里楼层高，维戈本可以关上窗户把声音挡在窗外。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尽可能多地打开窗户，让洋溢青春气息的活力环绕在他周围。他喜欢课间休息，就像他的学生们喜欢课间休息可以让他们有机会抽上一根。
今天，他们幼稚的求爱仪式的吵闹并没有让他不适。他还没机会和奥兰多谈一谈，不过他确信奥兰多没什么可说的，趁事情还没失控，他必须尽快和他谈谈。
这期间，他还有一个晚会需要筹划。他低头看着面前打印出来的资料，诚招活动志愿者。他相当确信自己知道谁会愿意参加，他没有一无是处的弟子，不过这活动的确值得好好宣传。
正当他琢磨着他们的热情，担心这是对他们的无心鼓励时，一阵刺耳的笑声渗透进来，打断了他对形色各异的爱好者的思绪。
他摇摇头，收拾好打印资料，从上面抽屉里拿出一盒图钉。
他仔细地把学校狂热晚会的传单张贴在学部周围。他决定贴一张到楼下布告栏上，这逾越了他领地的分界，那是属于自然科学、数学和逻辑学的世界。
他斗胆走进了学部外面近乎无人的大厅，朝一个他模模糊糊记得是个高六生的年轻人点了点头，那人刚从楼梯对面的卫生间里出来。他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不过对于不需要他艺术鼓励的学生，他觉得不认识也没什么好羞愧的。
那男孩斜靠在对面的墙上，也朝他点点头，回应的举动透着古怪的紧张不安。维戈也没多想，就转向布告栏，打算张贴传单。
卫生间的门又一次打开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挡道了，这引起了维戈的注意。门甚至是耍态度般地被推开，维戈闭上了眼睛，脚步声顿住了，而后靠近过来。
一个身形走到他身后，近得超过了应有的尺度，他的肩头响起一个声音。
“嗯，看起来很有趣嘛。一个学院派的狂热晚会。”奥兰多忖度着说。
“你用不着参加。”维戈冷冰冰地说，把第四个图钉摁到板子上，转过身朝向年轻人。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个不知名的男孩正站在墙的远端，期待地张望着。
“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奥兰多不苟言笑地问。维戈闭了一会儿眼睛，他脑袋歪向一边，叹了口气。
“我想我们该谈谈，”维戈严肃地说，“真的，我们必须得谈谈。”
响起一阵轻声的咳嗽，奥兰多终于转过身搭理那个逗留不去的男孩。
“怎么了？”他吼道。男孩脸红了，目光扫了眼维戈，而后看着地面，嘟囔着道歉“回头见”，而后走掉了。
奥兰多又转回头面向维戈，透过浓密的睫毛和垂落眼前的柔软卷发抬眼望着他。面对维戈震惊的神情，他的这一句“怎么了”柔和了太多，也不再不耐烦。
维戈由震惊变成了愤怒。
“现在谈，马上。”他坚定地说。
“带路吧。”奥兰多转了转眼睛说。维戈怒气冲冲地走向教室，相信奥兰多会跟上来。
维戈为奥兰多打开门，而后将身后的门砰地关上。奥兰多几乎畏缩了一下，坐到了维戈书桌对面的桌子上。
维戈没有使性子，也没有幼稚地不住提醒自己奥兰多是多么年轻，他的行为是多么的不适宜。
奥兰多只是看着他，等待着，对年长男人准备好的任何教训都沉默以对。
维戈交叠双臂靠着书桌，采取了他所能想到的最普通的“老师”的姿态。他和奥兰多一样渴望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他的话令自己惊讶。
“不过是小打小闹，”奥兰多耸耸肩答道，“有问题吗？”
维戈摇摇头。
“为什么你要毁了你自己？”
“我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奥兰多说，他的语调近乎刻毒，无疑是一种责难。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关心你的举动。我不想把你丢出我的班，不过像你昨晚那样……”他声音低下去，奥兰多咧嘴笑了笑。他反省自己刚才的话，叹口气，垂下了头。“你不能这样。如果你对我有感觉，我很遗憾，可是你知道我不可能回应的。”
“噢，我是有感觉，那么，”奥兰多的笑容不见了，他低头看着手指，“祝我好运吧，”他又严肃地说。
维戈感觉一阵内疚的心痛，而后他摆脱了这种情绪。
“瞧瞧，你现在是在寻求我的同情！”他嚷起来，奥兰多以狗狗般的苦恼神情来软化他意志的能力，令他愤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奥兰多双手绞在一起，一脸的焦虑，反正他犹豫不绝时，看起来要小于他的实际年龄。他不时地朝上瞧一眼维戈，不过没有答话，也不对上他的目光。
“这种无辜的表情对我也没用。”维戈一针见血。
奥兰多只得作罢，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
“好吧，那你告诉我我在寻求什么。”他说道，由于维戈拒绝受骗上当，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傲慢自大。
“你想知道我怎么想？”维戈问。
奥兰多朝虚空挥了挥手，维戈无法确定他什么意思，直到奥兰多开始带着感兴趣的神情琢磨这话。
“我充满了好奇。”他对年长男人说。
“好啊，”维戈清清喉咙说，“我觉得你是个故弄玄虚的谜。你生活在聚光灯下，是每一个人期待的焦点。你是不是需要某种东西来打破这种偶像地位？你没费一点劲就通过了四门A级课程，可你太聪明，在学术上都不屑与我们为伍。你干什么要跟性扯上关系。”他故意说道。奥兰多得体地转开脸。“不幸的是，即使并没有真正的好处，人们还是会对你提供的照单全收，另外，我觉得那很快就会变得无趣，是不是？”
奥兰多没有答话，只是轻敲着桌角，凝视着虚空。
“这轻而易举，”维戈继续说，“把自己和那些渴望引起你注意、玩弄感情的可怜蠢货区别开来，赢得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的名声。可是糟了，真该死，”他加重挖苦地说，“我猜你那见鬼的魅力只能用来哄骗垃圾。”
“你有没有重点？”奥兰多尖刻地说。
维戈深吸一口气，而后继续说。
“我的观点是，你从社交上、从心理上糊弄我们。你想让我觉得你聪明，甚至危险，当然还很迷人。而此时此刻我如此接近你，以至于我都能想到你会改头换面，只为继续引起我的兴趣。”
奥兰多不再靠着桌子，站直身体，安静下来，而后突然逼近维戈。
“那你是感兴趣了？”他轻快地说。
“别糊弄我，奥兰多。”维戈咆哮起来，近乎大发雷霆，“我现在是在帮你。”
奥兰多喷出了笑声。
“什么，就是通过告诉我我有多动症？如果我想引人关注，我会穿双樱桃红鞋，一丝不挂地站在公共休息室。我想你也许会对一些双向教学感兴趣。”他抬起一只手抚摸维戈的脸颊。维戈抓住他的手，紧紧攥住，紧到让奥兰多张开了嘴。维戈深深喘息，他看见奥兰多幽暗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幻想他的反应是觉醒多过疼痛。
“别逼我给你换班。”他毫无理由地威胁。
“如果我那么惹人烦，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你班上？”奥兰多说，充满欲望的双眸又平视着他。
“因为你聪明，机智，富于洞察力，还固执己见。”维戈如实回答。
奥兰多微微放松了些。如果没有紧跟着的辛辣挖苦，维戈也许会说他很高兴，“噢，真可惜，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可爱的屁股呢。”
维戈猛地一推，松开了手，书桌横亘在两人中间。
“滚出去，”他诅咒着自己声音里微弱的颤抖，“如果你不认真，我没法帮你。”
奥兰多的双手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发出了声响。
“你对我天才的过分褒奖真是不胜荣幸，我可不认为我准备好要单干。”他语气平平地说。维戈无法判断他是在恳求，仍试图诱惑，还是要威胁。“别给我换班，”奥兰多柔声补了一句，显然第三点可以取消了。“我会乖乖的。我可以被教好。”
他伸手拿起香烟，转向门口，打开了门。
“你不能在学校里抽烟。”当他走出大敞的门口，维戈在他身后喊道。奥兰多边走边套上外套，掸掉肩膀上的少许烟灰。“妈的，”维戈低声诅咒。而后更大声地喊道，“这是最后一次，布鲁姆。”
“随你怎么说。”奥兰多喊回来，而后走掉了。维戈关上门。这男孩的确该死的懂得如何退场。
译者注：
①出自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中第一幕第四场，茂丘西奥对罗密欧说的台词。译文所采用的为朱生豪译本。
②出自第二幕第一场，茂丘西奥呼唤罗密欧时的台词。
③出自第二幕第四场，茂丘西奥对罗密欧说的台词。
④出自第三幕第一场，茂丘西奥的台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