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13 | 黑郁金香
类别(原创同人) | 评论(36) | 阅读(841) | 发表于 00:10
作者:dongdongfeeling
配对:VM/OB
级别:R
性质:AU   Slash Slash!! Slash!!!
 
Feeling说:
其实我本来没想扎堆的,奈何身为O粉的dongdong难得积极主动的逼着我,那我们也就义无返顾地扎进来了……
祝亲爱的Orli生日快乐,你永远都是我们心中的天使!
 
 
在离巴黎一天路程的维尔农小城,有一座不大的庄园。庄园靠近塞纳河左岸,绿树掩映,白墙青瓦。庄园里种满了各色郁金香,花开时节,一眼望去,流光溢彩,恍如仙境。每年四月,庄园的门槛都会被从巴黎赶来的慕名者踏破,许多大饭店和上流社会家族都以能在客厅里摆放这里出产的鲜花为荣,豪门望族的公子哥更是热衷于用这里的郁金香向佳人示爱。这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郁金香是全法国最顶级的极品,更因为庄园的主人并不以出售花卉为职业,种花只是他的爱好,他栽种的郁金香,千金未必能求到,慷慨相赠也不是没可能。主人以花结缘,尤其愿意和同好切磋技艺、交换花种,所以这个庄园在每年的春天都是大门敞开,不拒来客。
庄园的主人名叫维戈·莫藤森,是个忠实的拿破仑党人,曾经陪伴皇帝到厄尔巴岛。他跟随拿破仑征战多年,是荣誉团的军官,在滑铁卢战场上被封为上校和男爵。当然路易十八国王认为在百日期间所作的一切均属无效,既不承认他的上校军衔,也不承认他的男爵称号,只把他列入了领半军饷的人员中。维戈不在乎这些,也无意在复辟王朝的军队中继续任职,就回到了父亲留下的庄园,曾经挥剑持缰的双手,如今都用来养花、画画,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田园生活。
维戈对郁金香情有独钟,不仅满园花色繁多的郁金香是他亲手栽种,一些颜色特别的稀有品种也都是他杂交而成。维戈乐此不疲,每次培育出一个新品种,他都会兴奋上好久。唯一的遗憾是:无论他怎样努力,也一直无法培育出一株黑郁金香。
 
又是一个明媚的四月天,维戈早早地起了床,在完成了每天的剑术训练后,他吩咐仆人收拾好客厅,煮好茶,估计今天又会有不少巴黎来客。
维戈推开门,晨光点点铺洒在郁金香花丛上,金辉摇曳,他的目光却被花丛中的一个身影吸引了。一个年轻人站在花丛间低头看着花,他身材瘦高,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旅行革囊,及肩的黑色卷发用一根深色丝带扎在脑后。他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一朵娇艳的黄色郁金香,白色的宽袖衣衫在微风下拂动,仿佛他是随风飘落花海。看到有人出来,年轻人抬起了头,迎着阳光,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对着维戈展露笑容:“这都是你种的吗?真是好美的花啊!”那一刻,维戈觉得满园的鲜花都失去了颜色。
年轻人当天就借宿在了庄园,他没有说起自己从哪里来;自然而然地,他又一天天地住了下来,也从没有提过他要到哪里去。他自己不提,维戈也就不问,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奥兰多·布鲁姆。
奥兰多话不多,他说法语带着一种明显的异乡口音,维戈曾想从他的口音来判断他的来历,但总也想不起究竟是哪里的口音,只是觉得同样的话语从他的双唇间流淌出来,就有了一种无比优雅柔美的感觉,维戈第一次发觉法语是这么优美的语言。
庄园虽然因郁金香而迎来送往,奥兰多却是第一个久住下来的客人。说客人似乎也不准确,因为他很快就同维戈一起开始了园艺劳作。初夏黎明,他会跟维戈一起来到小径,插苗、修枝、除草、浇水,在花丛中忙碌。忙累了,就跟维戈一起躺在草地上享受阳光,倾听小鸟在树上啁啾,凝视草茎尖端的一滴露珠在阳光下变为宝石。深秋午后,他会一声不响地坐在维戈身边,看维戈挑选花种,然后细心地把维戈挑剩下的种子收集起来。他在维戈画室的窗台上用木条筑了个小小的篱笆,篱笆漆成了白色,里面撒上泥土,再把那些种子栽下去。维戈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禁好笑地提醒他,那些被淘汰的种子是养不出好花来的,奥兰多也不反驳,只是笑笑。
不种花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画画。维戈总是画他眼中看到的事物,他画风景、画静物。有时候他会出去写生,画塞纳河、画教堂、画农舍,每当这时候,奥兰多总是跟着他,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画。也有很多时候,维戈会呆在画室里加工他的写生作品,或者把实物放在窗台上画素描,这个时候,奥兰多就会架起一块画板跟他一起画。奥兰多画的总是他印象中的景物,或者说是他幻想中的景物,因为他的画总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维戈看不出他画的是什么地方,那里鲜花盛开,天空澄澈,还有两棵很高的大树,一棵金一棵银,以维戈的园艺知识怎么也看不出那是两棵什么树,还有那些奇怪的鲜花,维戈也不认识。同样的景致,奥兰多画过很多幅,维戈承认那个地方很美,但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但究竟是什么,维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问过奥兰多那是什么地方,奥兰多只是淡淡地笑着说那是他梦中的景色。当然奥兰多也会画一些维戈认识的地方,比如那大片大片的紫色薰衣草,还有远处连绵缥缈的高山,维戈知道那是普罗旺斯埃克斯郊外的圣维克多山。他还画过埃克斯米拉波大街的四海豚喷泉,奥兰多说他姐姐住在埃克斯,就在那条街的左边,步行半小时就到了,他姐姐的花园里种满了玫瑰。这是维戈第一次听奥兰多提到他的家人。
在一起生活了半年后,有一天,维戈提出给奥兰多画一幅素描,奥兰多同意了。他侧身坐在画室的窗台上,眼睛望着窗外的篱笆。慢慢的,他的眼神似乎飘远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忧郁。维戈用画笔勾勒着他的脸部线条,那是维戈描摹过的最简洁优美的轮廓。画到眼睛的时候,维戈好像看到了里面的伤感,他用手轻轻地擦拭着,当然他无法在画布上抹去那缕哀伤。他走到窗边,轻轻掰过奥兰多的脸,奥兰多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中有某种维戈无法解读的东西。维戈微微弯下身,轻柔地在奥兰多的眼睛上印上一个吻,他感觉到双唇下奥兰多的睫毛在微微翕动。吻毕抬起身,维戈看见奥兰多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他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靠过来,头埋在维戈胸口,伸出手臂搂住了维戈的腰。那个下午他们没有再画画,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这么沉默地拥抱了许久,直到落日的余辉照进窗口。
 
第二年的春天,满园的郁金香盛开,这次维戈的花园里又多了新培育出的蓝色和紫色的郁金香。维戈兴奋跑进房间,高叫着奥兰多的名字:“奥兰多!快来看,我新培育的郁金香开花了!”奥兰多正站在画室里那个小小的篱笆跟前,听见喊声转过了身。维戈的兴奋戛然而止,目光怔怔地望着奥兰多身后的篱笆,不禁目瞪口呆:那里面不仅有蓝色和紫色的郁金香,还有一株小小的花朵绽放着异样的光彩,那是黑郁金香!这是维戈梦寐以求也没有实现的愿望,现在奥兰多用他挑剩下的种子就栽培成功了。维戈不可思议地看着奥兰多,而后恍然大悟般地大笑起来:“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姓开花了。”奥兰多也孩子般地笑起来,维戈忍不住一把抱起了他。
晚上,维戈从酒窖里拿出了的陈年红葡萄酒,为庆祝黑郁金香的培育成功,邀请奥兰多共饮。维戈极少喝酒,奥兰多来这里一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维戈喝酒。当晚月色皎洁,他们俩并肩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四周氤氲着郁金香的馨香。维戈拿出珍藏多年的水晶酒杯,给两人都斟了满满一杯葡萄酒。奥兰多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放下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种酒?这是我在勃艮第的葡萄园自己酿造的。”维戈好奇地看着他。
奥兰多用手撑着腮,笑眯眯地对维戈说:“我不能喝酒,要是喝醉了会吓着你的。”
维戈宠溺地看着奥兰多,月光下的奥兰多有一种不属于尘世的超凡脱俗的美。维戈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撸着他的头发,说道:“这是在自己家里,喝醉了也没关系,我倒很想看看你喝醉了会不会话多些呢。”
奥兰多还是那么悠悠地笑着:“我是个鬼哦!喝醉了会现出原形的。”
维戈哈哈大笑起来:“就算你是个鬼,那也是个最美丽的鬼!”
维戈一口喝干了自己的那杯酒,举着空酒杯挑战似的看着奥兰多。奥兰多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拿起那杯酒,先尝了一小口,看看维戈,又喝了一口,终于慢慢地把那杯酒都喝了下去。
奥兰多放下酒杯,粉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下嘴唇:“这酒很好喝,维戈,再来一杯吧!”
维戈心神一荡,忍不住凑过去用食指轻轻抹去奥兰多唇上留下的淡淡酒痕。他们的脸靠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现在奥兰多的脸微微发红,透着诱人的热度,仿佛有自然的牵引般,维戈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奥兰多的唇瓣。那双唇柔软温热,散发着葡萄酒的芬芳和某种无法描述的醉人气息。慢慢的,维戈感觉到奥兰多也在笨拙地回吻他,奥兰多略为羞怯的唇,正在轻轻地吸吮着他的下唇。一刹那,维戈仿佛觉得这一生中所有的记忆都消散了,他只感觉得到奥兰多的呼吸、奥兰多的味道笼罩着他。他猛地用双手捧住奥兰多的头,轻柔的吻很快变得肆意狂野起来,等到他的记忆再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维戈卧室的大床边。
天旋地转的亲吻间,两人陷落在大床的中央。维戈沿着奥兰多敞开的领口辗转亲吻,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的宽松衬衫拨到他肩头,奥兰多雪白的胸膛袒露了出来。维戈略略迟疑地抬起头,奥兰多两颊红晕,胸口起伏,目光无助地凝视着他。维戈拨开他面颊上已微微有点汗湿的卷发,喃喃地问:“奥兰多,我的好奥兰多,你要我停下来吗?”奥兰多迷离的眼中涌起一股潮气,他搂住维戈的脖颈,凝视着他摇了摇头,而后猛然将唇贴上了维戈。
奥兰多灵巧的舌探进维戈唇间,引发维戈深深的呻吟,更让无法遏制的欲望在血液中蔓延燃烧,足以褪尽衣衫和他们之间所有的阻隔。这是维戈此生做过的最醉人的描摹:奥兰多娇嫩的蓓蕾间留下了他唇齿的晕染,温润光滑的肌肤烙上了他的薄茧和掌纹的印记,隐秘玲珑的曲线下有他指尖的勾勒,还有奥兰多在他身下剧烈的颤栗和无声的呜咽,让恍若画境的一切真实得令人心痛。维戈全身心的渴求向着奥兰多为他开启的幽深世界蔓延滋长,每一处的契合,每一寸的紧贴,仿佛都在证明他们宛如天成的完美。他们肢体交缠,呼吸相融,犹如两株蔓菁交合,蓬勃萌发,直至猛然绚烂绽放。
 
缱绻缠绵过后,维戈趴在奥兰多身边,竭力平稳自己的呼吸,他紧拥着这上天赐予他的奇迹,将脸埋在奥兰多优美的脖颈曲线间,不断低声呢喃着:“爱你,爱你,爱你……奥兰多,你爱我吗?”
虽然话音里仍透着尚未消散的欲望,不过维戈在他颈间的爱抚与追问竟然有种孩子般的执拗与依赖。奥兰多浮现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他双手捧起维戈的头,手指抚过维戈覆满汗水的额头,目光盈盈闪动:“我爱你!我当然爱你!我走过千山万水就是为了来找你啊。”
最后这句奥兰多说得很轻,维戈怀疑自己有没有听清楚,他正想追问,奥兰多已经翻身过来吻住了他,维戈瞬时间又沉醉在无边的柔情里。而后奥兰多不经意地在维戈脸上吹了口气,维戈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奥兰多用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维戈安稳的睡颜,他不禁微笑起来,快乐又满足地躺在维戈身边。慢慢地,他的身体在月光下发生了变化,周身的光晕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春去秋来,庄园里的生活还是悠闲平静,但维戈和奥兰多却不会有一丝厌倦,他们对在一起做的每件事都充满热情。自从他们成为情人后,维戈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岁的青春岁月,精力充沛、无忧无虑,好像全世界都握在自己的手心。晚上当拥着奥兰多入眠时,他常常会回想自己的人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能得到上帝这样的眷顾。连庄园里的仆人们也在奇怪,主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了,而且常常是自顾自的傻笑。
这年的秋天特别的阴冷多雨,这本是让人烦心的天气,但维戈和奥兰多却很享受这样的时节。他们总是吃完晚饭就早早地在卧房里点起炉火,然后互相依偎着躺在壁炉前的羊毛垫子上,一起看书、喝茶、聊天。维戈会讲述他在皇帝军队里的经历,那些血腥的杀戮、艰辛的行军,每每听了都会让奥兰多后怕得心惊,而后像是失而复得般地紧紧搂住维戈半天也不放手。不过维戈讲述的那些精妙入微的调兵遣将、生死与共的战友豪情,也会让奥兰多听得热血沸腾,心生向往。维戈也时常会死皮赖脸地央求奥兰多讲故事,奥兰多磨不过他,就会讲一些他在海上旅行时的见闻。在一般人眼中变幻莫测的大海到了奥兰多的唇下,就化作了一位美丽任性略带俏皮的少女,让维戈心神往之,他们约定来年夏天一起去地中海航行。
 
维戈本就过着一种半隐居的生活,除了每年春天郁金香开放的时节,这个庄园很少有访客。而在这样的湿冷天气里,庄园前面的小路上更是一连几天都听不到马蹄声。这天傍晚,却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骑手是从巴黎来的一名信使。维戈看过信使带来的一封信后,立刻奔回书房,没多久就又从书房出来交给信使两封信,又交代了几句,信使这才离开。
维戈望着信使骑马远去,眼神是近来少有的凝重。奥兰多刚想上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维戈却已快步走到奥兰多身边说道:“给我一些时间,我要处理一些事情,然后我会好好向你解释的。”他在奥兰多的脸颊上轻吻一下,就转身走进了书房。
奥兰多盯着维戈书房的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在门厅里来回踱步。过了二十分钟,维戈开门出来,还没等奥兰多开口,他就对奥兰多做了个稍等片刻的手势,然后把管家伯纳德和跟班比利叫进了屋。没多久,伯纳德和比利就出来了,两人神情严峻,默默看了奥兰多一眼就匆匆走了出去。奥兰多心头的不安愈发积聚。
不知又挨了多久,维戈终于开门出来了。奥兰多急匆匆地迎上去,维戈温柔地对他笑笑,搂着他的腰进了书房。关上门后,他让奥兰多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自己俯身蹲在奥兰多身前,拉起奥兰多的手,低头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十五年前,我跟一位叫卡塞尔的子爵有过一场决斗,他是个王党分子。由于决斗牵涉到一些政治因素和某些上层人物的隐私,所以是秘密进行的,除了我们在场的人,没人知道真相。当然决斗在程序上还是合乎规矩的,我们都有证人,也签署了证明文件。那场生死决斗最终是我赢了。”维戈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又继续,“卡塞尔子爵死时留下了一个三岁的儿子。现在卡塞尔男爵已经十八岁了,他要替父亲报仇。刚刚就是他派人送信给我,提出要跟我决斗。”
奥兰多听到“决斗”两个字,心猛地缩了一下。他知道维戈会去,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止他。
愣了一会儿奥兰多问道:“决斗定在什么时候?”
“后天早上,在巴黎。”
“我跟你一起去!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法国贵族的决斗规矩,但我知道一定要有证人的,我陪你去。”奥兰多反手紧紧握住了维戈的手,维戈感觉指尖下一片冰凉。
“我有两个老战友在巴黎,我刚才已经让信差给他们送信了,他们会当我的证人的。”维戈看着奥兰多着急的样子,温柔地在他手上吻了一下。
“那……我还知道决斗的人不能自己骑马去,会消耗体力的。我驾车送你过去巴黎。”奥兰多不肯退让。
“比利会赶车送我去的。你哪也不要去,就安安心心在家等着我回来。你在边上,我光顾着看你,会分心的。”维戈歪头看着他,忍不住跟奥兰多逗趣起来,“我还以为你只懂养花、画画呢,你还知道什么决斗规矩,说来给我听听?”
奥兰多的脸红了红:“我还知道,决斗前要好好休息,不能疲劳应战。”
维戈起身把奥兰多搂在怀里,安慰道:“我打算明天早上就出发去巴黎,在巴黎住一晚,这样绝对不会疲劳应战了。怎么样?放心了吧。”
怎么可能放心!奥兰多一声不响地靠在维戈胸前,倾听着维戈平稳的心跳,感觉自己在无助中下沉。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维戈轻轻推开奥兰多,从桌上拿起一个大信封。
“听着,奥兰多,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只是我喜欢凡事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好,即使出现最糟糕最意外的结果,也不会失控。信封里有这个庄园的产权证明书,还有我在勃艮第的葡萄园的地契,还有…..我的遗嘱,如果我回不来,这些就都由你来继承和处理,我给每个仆人也都留了生活费。这份遗嘱已经由伯纳德和比利签字作证过了,所以在法律上是有效的。”
奥兰多目光焦灼地想要打断他,维戈却不给他机会。
“不..你先听我说完。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很坚强,我们心意相通,我没必要向你隐瞒任何事情。我会回来的,相信我!当年卡塞尔子爵是公认的一流剑客,还是败给了我,现在的男爵并没有听说在剑术上有什么特别造诣。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荒废剑术训练。所以,别担心,你就在这里等我,后天晚上我就回来了。”
维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奥兰多接过那信封,薄薄的信笺不足以抑制他双手的颤抖,一阵阵的绝望袭上心头。奥兰多拼命压抑自己不祥的预感,一再暗暗提醒自己没理由对维戈没有信心。
这天晚上,他们相拥在床上,很少交谈,只有轻轻的呼叫、呻吟、喘息在空气里断续地隐现。那一夜过了很长,又过了很短,终于,黎明的曙光在天边显出了第一抹白。
 
 
再一次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奥兰多从下午起就在庄园前的马道上徘徊,那声声马蹄就像敲在他心上的重锤,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比利满头大汗地从车上跳下来。这样阴冷的天气里居然会浑身是汗,看得出他实在是又急又累。奥兰多急忙跑上前去,比利打开车门,维戈无力地靠在座位上,脸色灰败,双目紧闭。奥兰多惊呼一声,紧紧抱住了他,不停地喊他的名字。比利叫来伯纳德,他们一起把维戈扶进了卧房。
维戈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奥兰多四处查看维戈哪里受了伤,却只看到维戈的右手臂被包扎了起来。伯纳德打来水给维戈清洗,奥兰多把比利叫到一边询问决斗的情况。
“主人赢了!肯定是赢了!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主人的对手,主人只是被他划破了手臂,不过是很小的一处伤。可是,可是我也不明白是怎么搞的,离开决斗场的时候主人还是好好的,到半路上就不行了。”比利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别着急,好好想想,决斗时还发生了什么?你还遗漏了什么吗?”一心要救维戈的念头支撑着奥兰多,没有时间让他慌张无措。
“主人好像并不愿意伤害那孩子,虽然刺中了他好几剑,可都不是要害部位,就是流了不少血。等那孩子再没力气握剑了,主人就提出终止决斗。然后他们几位先生凑到了一起,主人好像向那孩子出示了一份什么文件,我站得远,没听到他们说什么。突然那孩子拿起剑就要抹自己脖子,被主人一把拦下了。后来主人的那两个朋友好像很激动的样子,劝他留在巴黎,说什么要去找国王的御医给他疗伤。可是主人拒绝了,跳上马车就吩咐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奥兰多的肩膀立时垮了下来。他一下就都明白了,年轻的男爵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决斗而死,以为他死得不明不白,报仇心切,又知道自己不是维戈的对手,就在剑上淬了毒,打算和仇人同归于尽。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后,他又无地自容,意图自杀谢罪,却被维戈阻止了。
他走到床边,摸摸维戈的额头,烫得惊人,看来是毒素在身体里蔓延开了。奥兰多转身看着比利和伯纳德,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我不叫你们,你们就不要进来。”奥兰多平时一贯温和寡言,比利和伯纳德从没有见过他讲话如此冷静又坚决,两人对视了一下,顺从地出了房门。
房门一关上,奥兰多就伏下身,用冷毛巾慢慢地擦拭维戈的脸,又细细地一路吻下来。维戈动了动,终于艰难地微微睁开了眼,看清是奥兰多在身边,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又合上了眼睛。
“维,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早点说出真相?”奥兰多悲从中来,情难自制地追问。
维戈扯了扯嘴角,也凑不出个能让奥兰多安心的笑容:“我…我杀了他父亲,他复仇泄愤…也是应该。”
奥兰多强忍住眼泪,终于开口问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吗?”
维戈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回答:“说是…美洲来的,法国…没有…解药。”
绝望的浪涌瞬间将奥兰多吞没,他紧紧攥住被角,仿佛是死死抱住最后一根漂游的浮木。他挣扎着起身刚要走开,感觉维戈颤抖的手拉住了他:“对不起…我…只能…让你孤独了…”
奥兰多顿时泪流满面,一下子抱紧了维戈:“不!我不会孤独的,你会永远陪着我,你会一直在我这里。”他紧紧抓起维戈的手,捂在自己心口。
“别哭…别哭…”维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头歪向一边又陷入了昏迷。
奥兰多明白,他只剩一条路可走。
他在维戈苍白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起身去了厨房,找出一把小刀和一个瓷碗,把小刀在火上烧过消毒,回到卧房,又找出一些干净的布条。没有丝毫犹豫,他拉起维戈受伤的手臂,拆开绷带,伤口已经凝结发黑,他用刀把伤口又割开了一些,伤口里流出了黑色的毒血。他不敢割得太深,等到血流停止了,他就把嘴凑到伤口上,用力一口一口地把毒吸出来,吐到瓷碗里,直到吸出来的血完全变成鲜红色。
奥兰多用干净的布条把维戈的伤口重新裹起来,然后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维戈灰白憔悴的面颊,一股柔和的暖流渗进了维戈的全身。奥兰多的嘴唇微微开合,似有若无的吟唱般的咒语从双唇间溢出。
终于,维戈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奥兰多筋疲力尽地倒在他身边,勉强用手搂住维戈,只剩下模糊的耳语:“对不起!我只能让你孤独了,我的爱人。”

许久不见的阳光随着清晨的第一抹亮斜斜地照进了卧房。维戈细密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勉力说服自己睁开眼睛。陷在软软的床铺间,温暖的阳光中微粒飞舞……维戈迷迷糊糊地问自己,这就是置身天堂的感觉吗?还有,奥兰多……不,为什么奥兰多会在我身边?!
维戈心头一阵慌乱,他努力环视四周,用尽力气支撑自己坐了起来。终于,维戈看清楚了,这是在自己的卧房,奥兰多依然躺在他身边。他长嘘了一口气,伸伸右臂,已经没有了疼痛麻涩的感觉。“这么说这种毒并不是不能解的?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奥兰多!奥兰多!”维戈兴奋极了,转身去推奥兰多。可是奥兰多却一动不动地趴在边上,手臂还搁在维戈的腰间。
“别贪睡了!起来吧!看,我好了,没事了。”维戈拉拉奥兰多的手臂,那条手臂软软地垂落下去。
维戈的心猛然抽紧,他一把抱起奥兰多。奥兰多全身没有一丝生气,脸色苍白灰暗。维戈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当他看到那大半碗黑色的毒血,还有奥兰多嘴角残留的暗红色血迹时,他一直还有些懵懂的头脑仿佛霎时间浸入冰水中,清醒到寒冷彻骨。
“不!”维戈发出一声绝境中困兽般的吼叫。他疯狂地摇着奥兰多,“奥兰多!你醒醒!醒醒!睁开眼看看我啊!”奥兰多的身体软软的像个破娃娃般随着摇摆。维戈痛彻心肺,欲哭无泪,紧紧搂住奥兰多,将面颊贴上奥兰多的脸,试图温暖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他突然感觉奥兰多还有微微的心跳。
“送我回家……”维戈茫然地看着奥兰多,他不确定刚刚真的是奥兰多跟他说了话,还是他自己头脑发昏产生了幻听。
“伯纳德!比利!套马!”维戈发疯般地跳起来冲出门去。
回家,回家。可是你的家在哪里?维戈第一次后悔他从没有问过奥兰多是从哪里来的,其实现在想起来,他对奥兰多过往的一切都不了解。
突然,维戈看到了墙上奥兰多的那幅画,普罗旺斯!埃克斯!他姐姐家!
维戈让伯纳德赶车,自己抱着奥兰多坐在车厢里,又派比利骑快马去前面打点,保证每个驿站都备好快马和车夫等候。
 
一路狂奔,日夜兼程,维戈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赶到了米拉波大街。向左转,马车行驶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路边有一座红瓦白墙的小楼,前面是个不大的花园,在这样的深秋季节,园里竟然开满了玫瑰。维戈知道有一种可以四季开花的混种玫瑰,但是很难培育成功,以至于更像是个传说。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看到,维戈相信他找对了地方。
马车刚驶进院门,楼里就奔出一个一身白裙的女子,眉眼和奥兰多颇为相似,维戈相信她一定就是奥兰多的姐姐。她眉头微蹙,低头看着维戈怀中双目紧闭的奥兰多,怜惜地伸手抚摸他的面颊,而后没问一句话,就引着维戈把奥兰多抱进了卧房。
维戈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如果不是那女子一再坚持,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奥兰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维戈感觉像熬过了一百年,奥兰多的姐姐终于出来了。
“他怎么样了?”维戈急忙冲上去。
她没有答话,只是做了个手势请维戈落座。看着她眉宇间的哀愁,维戈不敢追问,只好先坐了下来。
“奥兰多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的来历?”她的口音跟奥兰多很像。
维戈无力地摇摇头。
“希望我下面讲的不会吓到你,奥兰多真的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她悠悠地说道,“我们并不是人类,我们是花精灵,家园在遥远的海的另一边。我们那里春天常在,鲜花不败,那是一片被主神祝福的安康之地。那里有两个水晶球,透过它们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奥兰多和我,我们姐弟俩从小就对人类世界着迷。虽然人类的阴谋和战争让我们痛心失望,但人类的勇敢和激情也让我们感动向往。所以,在奥兰多举行了成年礼后,我们姐弟俩就结伴来到了这里。”
维戈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幼年听母亲讲童话的时光,他依然如同幼年的自己一样,对这些话没有一点怀疑。因为他亲眼看到了这些奇迹在他们姐弟俩身边发生,他奇怪自己以前为什么从来没多留心过奥兰多的与众不同。一瞬间,许多的事情都变得清晰易解:为什么奥兰多能用挑剩的花种培育出黑郁金香,为什么他总会感觉奥兰多美得仿佛天人……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当时看奥兰多的画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它们缺少的是生气和热情,而这正是奥兰多来这里寻求的。
“那你们怎么知道应该在哪里停留呢?”维戈心头依然还是有一丝疑问。
“心之所至,那里就是我们的家。”她露出一个甜蜜而又忧伤的微笑,“我找到了大卫,奥兰多找到了你。”
“那他到底怎么样了?”这是维戈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
“我们虽然拥有不老的容颜和永生的生命,但是我们也很脆弱,因为我们拥有花的灵魂。”奥兰多的姐姐没有直接回答维戈的问题,只是用忧伤的眼神看着他。她在维戈的手臂上安抚地拍了拍,转身走进了卧房。
维戈不敢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紧张得微微发抖。过了一会儿,奥兰多的姐姐走出来,手上捧着一个银色的花盆,里面是一株黑郁金香。
这是维戈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花:修长笔直的花茎,翠绿挺翘的绿叶,天鹅绒般的花瓣透着迷人的艳黑,周围还有一圈淡淡的金边,整株花都散发着朦胧的银色光晕。这绝世的美丽是如此的震撼人心,又是如此的熟悉亲切,维戈热泪盈眶,虔诚地伸出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花茎,而后低下头,双唇轻轻触碰那柔软的花瓣。空气中浮动着奥兰多的气息。
“他还会回来吗?”维戈的声音哽咽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现在我要带他回家,集我们精灵家族的能力也许能让他恢复。他中毒太深,又把自己的内力给了你。即使能恢复,恐怕也要很长时间了。”
维戈望着手中的黑郁金香,微微俯下头,仿佛在爱人耳畔深情低语:“奥兰多,我的爱人,永远别忘了:心之所至,那里就是你的家。记得回家,不管多久,十年、二十年,我会永生永世等着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座开满郁金香的庄园有了新名字——布鲁姆庄园。一年又一年,布鲁姆庄园的郁金香还是按期开放,而且比以前更加绚烂耀眼。
而无论是巴黎的上流社会,还是维尔农的市井乡间,都在传说布鲁姆庄园有一株“艳丽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完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黑郁金香,四季常开,昼夜不败。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却人人都在传颂它的美丽。
这年春天的一个早上,天刚拂晓,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就跑进了庄园。她围着那一片片的郁金香花海看啊看,找啊找,腿都跑酸了,也没有看见什么黑郁金香。
小女孩气馁地一屁股坐在花埂边,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对她说话。“我看你在这跑了好久,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小女孩回过头,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正好奇地看着她。
“大人们都说这里有一朵特别特别漂亮的黑郁金香,可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小女孩说着说着嘴都撅起来了。
男人微微笑起来:“原来你是想看黑郁金香,来,我带你去。”
男人走上前牵起小女孩的手,七拐八绕地带她来到了一间画室里,而后他指指窗台说道:“看,他就在那。”
小女孩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窗台上的小篱笆里真的有一株她从来也没见过的黑色的郁金香!她瞪大眼睛看了好久,突然问道:“他为什么是黑色的?”
男人像是一下子被问住了,而后慢慢蹲下身,看着小女孩轻轻说道:“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类,为了那个人他燃烧了自己的全部身心,最后花瓣就都变成了焦黑。”说话间,他眨了眨微湿的睫毛。
小女孩像是听懂了,伸出小手摸了摸男人那已经泛起灰丝的头发:“你别难过,就算是他烧成了黑颜色,他还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美丽的花。”
维戈含泪笑起来。他转头望向那株小小的黑郁金香,他知道,那是奥兰多在一直陪伴着他。
维戈还知道,总有一天,那个白衣黑发的精灵会背着小小的旅行革囊,再次站在郁金香花丛中,迎着晨光,对他灿烂微笑。
 
Fin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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