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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级别：PG13
远山裸露荒凉
山峦起伏灰霭
隐约浮云缭绕
日日风雪洞开
急流翻滚瀑布
翠绿遮蔽幽谷
河水岩间穿流
飞沫水潭夹岸而出
晶莹而冰凉
奔涌急流漫涨
细水与汇流
丰沛湍急潮浪
来自凌云顶峰的白雪
穿越峡谷流泻
淌过紫石南花般的月色
急流终于慢歇
水流抵达河口
蔓延铺展，缓缓渗入
纵身融入澎湃海洋
吞没于深深处
（出自维森特·彼得·莫里森的诗集《不列颠群岛》）
星期六一大早，他们上路了。在维戈不太舒服的沙发上又躺了一晚后，奥兰多仍旧在拉抻后背的筋，在乘客座位里夸张地伸着懒腰。他们已经在奥兰多的住处停留过，奥兰多拿上一个装有衣服、剃须工具和牙刷的袋子，现在他们正行驶在M1①上。虽然是星期六早上，高速路还是相当繁忙，几公里之内都看不到什么。他们要花5个多小时去往一个名叫比尔的小镇，小镇就坐落在神圣岛——当地也称作林迪斯法恩的对面。奥兰多知道，这么长时间和维戈呆在一辆车里不会轻松，因为两人都不擅长闲聊，不过总算阳光明媚，他们正踏上冒险的旅程。
“能不能放点音乐？”他们经过拉格比附近的天线杆时，奥兰多问道。
“对不起，汽车收音机坏了，”维戈道歉，“我从没费心修过，因为我通常不太开车。”
“好吧，”奥兰多说。他叹口气，这趟行程不会轻松。“那你觉得我们在那里会有什么发现？”
维戈耸耸肩。“也许没啥发现。距离他在那里时已经很久了，我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什么证据留下来，不过你有你的笔记，我有我的笔记，也许我们可以认出他们写的某些细节？”
“是啊。”奥兰多叹息着说，显然对他们的机会不甚乐观。
“嘿，振作点！”维戈不经意地把手放在了奥兰多的膝盖上，而后似乎发觉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又收回手，转而抓住变速杆。“至少这勉强算得上是一次休假。我不知道你怎样，不过我是不常度假的。”
“我也是。一个人度假没什么太大意思。”奥兰多附和，他觉得维戈是在告诉他，他享受他的陪伴。还是他只是曲解了意思？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假装在欣赏根本不存在的风景。奥兰多翻来覆去地折腾挂在脖子上各式链子上的小饰物，直到他被狠狠地瞟了一眼，而后他把链子塞进了衬衫里。
沉默令他疯狂，于是他寻找了一个安全的话题。“维森特在写给米兰达的信里都说些什么？”
维戈耸耸肩。“没什么。他谈起火车旅行，还有在唐克斯特停留过夜。我想那时候你不可能一天就到达那里。其余的信都是说他从朝圣的路去往神圣岛，在潮汐之间停留在那里，还有在那里他感觉是多么平和。”
“但是没提及有一个同伴？”奥兰多问。
“没有，只字未提。”维戈面带笑容地回答道，“这就是为什么对我来说，仍旧很难相信奥利弗在那里的原因。我是说，在当时这算不上前所未闻。如果维森特告诉妻子，里斯－戴维斯不能去了，而他另找了一位同行者，那么她没什么好反对的。男人和女人通常有各自生活，也有各自的朋友。她不会立刻想到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事情。事实上……”维戈把头转向奥兰多，“……她也许就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可能存在欲望。”他又转回去面朝道路，“更不用说爱情了。维森特没理由隐瞒奥利弗。”
奥兰多眯起眼睛。“也许她知道呢？也许她已经截取过一封信之类的？”
“别忘了他们关系融洽。”
“关系融洽根本是没有的事，维戈。婚姻要耗费大量的努力和付出。你必须得相互容忍，妥协折中，先人后己……”
“你说说你结婚多久了？”
奥兰多朝他露出苦笑。“你知道我没有……”
“我们都清楚他非常爱她，而她对他顶礼膜拜。”
“你怎么知道的？”
维戈叹口气，继续目视前方道路。“你该读读她早前的日记。她刚满15岁他们就结婚了。她父母双亡，无处可去，于是他遵照她父母的愿望照顾她。在那些日记里你可以逐字逐句地看到她的成长。”
“对某个声称对私生活没有兴趣的人来说还不错嘛。”奥兰多望着窗外，嘴里嘟囔着。
“我承认我都读了。我只是想确认他们的私生活不会影响我的判断，不会像我认识的其他一些人那样。”维戈反驳道，声音可不低。
“那她什么样？”
“小孩！”维戈咯咯笑起来，“可不像现在的15岁女孩那么世故。她简直是个孩子。她写的都是散步、采花之类的浪漫事情。如果她写到他，她写他对她关爱有加，彬彬有礼。他们分房睡，这在那时候没什么不寻常的，而且她从不呆在他的房间，他也从不去她的卧房。”
“那就是没性爱喽？”奥兰多极不正经地问。
“看起来是，没有，至少最初那几年没有。”
“那之后呢？”奥兰多显然来了兴致，“我是说他娶她肯定得有个理由吧？”
“她照管他的房子，招待客人茶水，整理他的众多信件和摘录。维多利亚时代的上流社会小姐以精妙秀美的书法而著称。书写完美的致谢信被视作是一门艺术。那是他们的交流方式。我相信他对她是人尽其才。”
奥兰多看着他的教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那么讨厌女人，不过他看见维戈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是说他爱她？”
维戈点点头。“在他的所有日记里，他从未提过她的不是。”
“但是却没有性爱。”奥兰多又说道。
“你有思维定势，奥兰多。”
“少来。她不是永远15岁，我听说的都是她多么美丽，多么好相处……”
“她19岁时写到孩子在肚子里踢腿的感觉，她多么高兴能给丈夫带来一个儿子。”
“我以为他们没有孩子？”
“他们是没有孩子。大约三个月后他写到自己因为担心她而不安。害怕会失去她。她显然病了一个多星期，发高烧，大出血。我相当确信她是流产了，不过没有相关记录，这件事也再没有被提起。”
“噢……”奥兰多沉思着摇摇头。
“如果在今天，他们会懂得谈论那样的失去会更容易面对些，可是当初，他们觉得人人最好都忘记这件事。”维戈继续目视路面，声音出奇的平淡，“所以他们至少是做过一次。这下满意了？”他朝年轻的情人飞快地瞥了一眼。
奥兰多感觉维戈的目光燃烧进他体内，他转开目光，突然之间感觉到不安。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维戈继续说：“倒是有理由相信那只发生过几次，或者至少在她失去孩子后就再没有过了。当时医生确定无疑地告诉他，再怀孩子会害死她，而百分之百有把握的节育方式只有禁欲。”维戈叹口气，“无论如何，她当时的日记谈的都是每天去教堂，为穷人做慈善篮，都是此类的事。”
“看来他们就没什么婚姻生活。”奥兰多叹息地说。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嘿，奥尔顿塔！②”奥兰多发现转弯处出现了主题公园，突然喊起来。“你去过那里吗？我上学时错过了。两次啊！第一次是因为生病，第二次因为我摔跤了，摔断了几根肋骨，所以他们不让我去。”奥兰多看向维戈，发觉年长男人没有被他的热情感染。“我猜这是又一件你不会一个人去做的事。那之后我也从没有去过。我想我们都够可怜的。”
“噢，我不知道，”维戈朝旁边看了奥兰多一眼，“我本该带亨利去，不过他连迪斯尼乐园之类的都不去，那我更不会提议来这了。”
“亨利？”奥兰多问，改变了疲塌塌的坐姿，坐直了些，“谁是……”
“我儿子。今年刚开始在美国上大学。”维戈说，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不过他和他妈妈住在一起。”
“嗯。”面对这新个发现，奥兰多点点头，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不是太惊讶。维戈有个儿子……过去和一个女人有关系。“这就是为什么你离开美国的原因？为了摆脱她？”
“不是的。牛津是研究维多利亚诗人的最佳所在，所以当我有机会来这里时，我就来了。”
奥兰多感觉那不是全部的真相，不过并没有追问。他们二人无疑都有不为人知的家丑，所以维戈继续说下去时他有点惊讶。
“我不太善于处理私人关系，不过我猜你已经看出来了。”
“噢，我可不知道。”奥兰多嘲弄道，他看着维戈，维戈的目光紧盯着路面。“别以为你比多数男人都坏。”
维戈动了动，不过仍旧目视前方。“无论何时我和某人太过亲近，我就会不可抗拒地想要摆脱他们。”
“好啊，你还没摆脱我。”奥兰多答道，从袋子里掏出两块仔细包裹的三明治，那是维戈今早做的。他递给维戈一块。
“对，不过你不同。”维戈咬了口面包答道。嚼了几下咽下后，他继续说，“你没有对我要求任何承诺，我也没有要求你任何承诺，所以我用不着摆脱你。”
“嗯。”奥兰多含含糊糊地应道。长久以来他喜欢他和维戈所拥有的关系。很轻松，没有附带条件，没有情感牵绊，他可以随时走开，但是他也发觉自己喜欢年长男人的陪伴，他盼望和他在一起。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呃？”奥兰多抬起眼，摆脱了自己的思绪。
维戈转回头看着路，微笑起来。“你宁愿没有牵挂的理由是什么？”
奥兰多醒悟过来，迅速恢复为随遇而安的另一个自我。“我有让爱人没好日子过的倾向。”他有点洋洋得意地承认道，“关系比我更重要，不过不知为什么，如果我感觉关系太认真了，我就必须干点什么毁掉它。”
“那你怎么做？”维戈问，显然觉得自己身处安全区域。
“一般是欺骗。”奥兰多轻声承认。他并非真的以此为豪。
“啊哈，”维戈答道，“我打赌你只是碰巧在合适的人面前做了合适的事？”
“嗯。”奥兰多点点头，咬着手指，望向窗外。
“那你欺骗了我吗？”维戈试探道，他仍旧微笑着，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没有嫉妒。
奥兰多叹口气，看着他。“相信我，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感觉需要欺骗你，我不会隐瞒的。”
维戈又看向路面，歪着脑袋，扬起下巴。“那么我想我该深感荣幸。”说完他又看着奥兰多严肃的面庞，玩笑地撞了他一下。
奥兰多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维戈的态度，不过最古怪的是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他对这个男人了解的越多，就越被他吸引。他们有许多共通之处，然而他们也有一些显著的不同，有时在他身边他感觉非常不安。尽管如此他还是有越来越多时间和他在一起，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爱上这个男人，这是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不要牵扯感情！他伤害的人还不够多吗？更不用说他还总是伤害自己？
奥兰多听见了面前打起的响指。
“地面呼叫奥兰多！”
“对不起……”他开口道歉。
“你能不能打开仪表盘上的小柜，查查地图，看看我们该从哪个出口出去？”维戈问他。
奥兰多从杂七杂八的报纸中从掏出地图，努力辨认，自始至终一直眉头紧蹙。差不多两分钟后，他转开头，开始用手指指着高速公路。“65号……出口。”他终于自信地说。
译者注：
①M1：英国一条贯通南北的高速路。
②奥尔顿塔：Alton Towers，位于斯塔福德郡，英国最大的主题公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