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任务,维戈就见识了奥兰多的强势和执著,还有那股不完成任务决不罢休的疯狂劲。当然,也见识了另外三个不省油的灯。
肖恩,号称这世界上没有他打不开的保险箱,一个听诊器加一双巧手,就是全部的工具,当然,难免也会有徒手打不开的时候——不过,这世界上不是还有种东西叫炸弹。
大卫,来自遥远的澳大利亚,也许是因为牧场生活只有牛羊作伴,他沉默寡言得让维戈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大卫是个天生的猎人,一手套绳圈和飞刀的绝技让人惊叹不已。来到伦敦后,没有马可以捣鼓他就开始捣鼓汽车,无论什么型号什么性能的车,到了他的手上都能服帖乖巧。
伊莱贾,无论年龄还是个头,都是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不过千万别被他那双世界上最大最纯的蓝眼睛误导,如果你看他楚楚可怜让他靠近了身边,那你很快就能彻底理解“身无分文”的含义。
他们四人只经过简单的跳伞训练就跟着布鲁姆中尉被空投到了法国,脚踩大地后最初的眩晕还没过去,他们就开始了和德军的第一轮正面交锋。虽然身手都还不错,但毕竟没有战场经验,一阵兵荒马乱后,他们总算在游击队的帮助下安全到达了接应点。
维戈尽管也是第一次经历实战,但在多年的行骗生涯中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性格。他有点好笑地看着那几位从枪林弹雨下逃脱出来后的狼狈样,他们一定已经开始后悔这个协议了,监狱虽然不是个休养的好地方,但比起战场,活命的机会还是大得多。
当天晚上,他们就开始了行动。不知是因为配合不好还是运气欠佳,任务失败了,所幸他们五个人都毫发无伤地安全撤离,回了接头人文森特的家。
文森特在屋里负责警戒,他们五个被安顿到了地下室。奥兰多并没有责怪谁,只是一言不发,盯着地图猛抽烟。维戈也点燃了烟斗,独坐在墙角处的一把椅子里,默默地观察着同伴。
大卫倚门而立,似乎在倾听外面的动静,一只手下意识地摆弄着行军刀。伊莱贾蜷在地铺上睡得像个孩子,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吃得下睡得香,这个本领着实让人羡慕。肖恩负责制造了屋子里最大的动静——他大步来回地走着,那咔咔的脚步声让闭塞空间里的空气都跟着躁动起来。
维戈猜得出肖恩在为何烦躁——今天任务失败有一大半原因要归咎于他没能及时打开保险箱。维戈听奥兰多说起过,肖恩自小是在黑帮里混大的,“他抢过的银行大概跟你骗过的女人一样多。”可就是这么一个刀枪里来去的胆大妄为的家伙,今天却害怕了。肖恩开保险箱时,维戈就在他身后帮他把风,他清楚看见了肖恩那双微微发抖的手。维戈非常理解这种恐惧源于何处:虽然都是用枪,打仗跟打劫绝对是两码事!
“我说伙计,坐下来行吗?你晃得我头都要晕了。”维戈想要转移一下肖恩的紧张情绪。
肖恩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狠狠瞪着他,而后又看看奥兰多。肖恩就是不明白,这个装模做样的骗子,还有那个嫩得像个童子军的中尉怎么还能这么镇静。
肖恩火冒三丈,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他走到奥兰多身边,一拳砸在地图上。
“你还盯着地图看什么看?难道还想再干?”
“说对了!我们明天中午再干。”奥兰多没有计较肖恩的态度,他只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肖恩。
“你疯了?!晚上都没成,你还想大白天干?!”肖恩这回是彻底气糊涂了,维戈也放下烟斗,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奥兰多,伊莱贾被肖恩的大声嚷嚷吵醒了,迷迷噔噔地看着他们,大卫也抬起头转过了目光。
“今天晚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明天他们还不得多调两个团的鬼子来守着,除非你有隐身衣,否则别想进去!”
“隐身衣恐怕搞不到,不过弄几套党卫军制服应该还是可以的。”奥兰多面带笑意,目光扫过面前几张茫然不解的面孔,“就因为今天晚上闹出了动静,所以明天上面一定会派人来调查。我们明天就穿上党卫军制服去训训他们。”说到这里,奥兰多看向维戈,促狭地笑了笑。维戈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兴奋。
肖恩愣住了,半天才跳起来:“嗨,当兵的,我们几个是你从监狱里挑来的,没错!可是他们是从哪里把你找来的,疯人院?!告诉你,我不跟疯子干活!大不了我回去坐牢,我不干了!天一亮我就走!”
奥兰多慢慢地掐灭了香烟,折好地图,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口,望着肖恩。“你要走?你能去哪儿?我们现在是在法国的德占区,你不会法语不会德语,出去就会被抓住。你又穿着便服,哦,不对,比那更糟,你穿着德军制服,日内瓦公约不保护间谍的。”
肖恩一时气结,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小队中另一位既会法语又会德语的人——维戈。维戈自得地笑笑,看了奥兰多一眼,发现奥兰多也正专注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种探究的意味,维戈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奥兰多又将目光转向肖恩,依旧一派语气轻松:“再说,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我不能走,我不能走就意味着我也不能让你走。往好里说,我不想让你出去被德国人抓住后绞死,往坏里说,我怎么能保证你不会跑去德国人那里出卖我们。”
“你他妈的胡扯!我肖恩什么时候出卖过人!”肖恩终于忍无可忍,照着奥兰多猛然挥起一拳。奥兰多侧身避过,反手一肘敲在肖恩后背。两人一打起来,伊莱贾睡意顿消,兴奋地握紧拳头不知在给谁暗暗使劲,大卫似乎想拉架,却无从下手,不知所措地看向维戈。维戈倒是一点不急,肖恩那套街头打斗术虽然蛮横实用,但在奥兰多受过正规训练的灵巧身手面前并无优势,奥兰多也挨了几拳,可那更多像是为了照顾肖恩的情绪。中尉,原来你就是打算这样收服这几个恶棍?维戈心想。恰好此时,奥兰多瞅准一个空档,一记扎实的右勾拳撂倒了肖恩。伊莱贾乐滋滋地吹了声口哨,维戈则在心里一阵暗笑。肖恩倒在地上哼唧了几声,火气似乎也随着这一通拳脚消散了大半。
“好了,肖恩,闹够了,起来!还有你们,都过来。我们把明天的任务布置一下。”奥兰多扯扯凌乱的衣服,恢复了军人的强势和利落。“天亮后,维戈、伊莱贾你们上街去转转,搞几套党卫队制服来。大卫,你跟文森特一起出去弄两辆车来,肖恩你跟着我,我们再去观察一下国防军司令部。上午十点之前回到这里,我们要抢在真的党卫队调查之前先行动。有问题吗?”
“我有个问题,”回来后就没出过声的大卫提问了,“为什么要抢两辆车?”
“为了我们逃跑的时候好换车。”回答的是维戈。
奥兰多点了点头:“行动时,我们装成党卫队进去,大卫你留在车里接应我们,肖恩你还是去开保险箱,伊莱贾掩护你,我和维戈去拖住他们,我们会尽量为你们争取时间。撤离的时候文森特他们会制造点混乱。我们人少,一定要配合好。都清楚了?”
“清楚了,你是头儿,都听你的。”伊莱贾边说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另外三个也都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都去睡觉,明天有得忙呢。”
大家散开了,奥兰多站在原地似乎琢磨着什么,而后他跟到维戈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份地图给你,回去的路线我都标在上面了,万一我出事,你一定要把他们还有情报都带回去。”说完奥兰多也不等维戈回应,就转身回到自己的铺上睡下了。
维戈盯着奥兰多看了好一会儿,想到先前他看向自己的几个眼神,突然都明白了。他们四个人里,年轻中尉最没有把握控制的就是维戈,以维戈的语言能力和处事经验,以及在欧洲各国的人脉,要想逃离这个小队,那是易如反掌。当时奥兰多在监狱里说“碰碰运气”并不是玩笑话,为了完成任务,他必须把能力最强的人带上,即使他对留住这人毫无把握。他这一赌也是不留退路,押上的筹码就是对维戈的全然信任。信任一个职业诈骗犯,有意思,维戈不禁扬起了嘴角。很好,中尉,很好,不管你的动机多么高尚,你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从骨子里来说,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只是有一点你没明白,我不在乎情报,我也不在乎那三个人,我唯一想带回去的只是你。
肖恩躺下后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噩梦却没放过对他的纠缠。突然他喘着粗气猛地坐了起来,抱头坐在铺位上,看了看四周,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感到害怕并不丢脸,也不说明你不勇敢,”一个很轻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也害怕,这没什么,要说不怕那才是假的。嗯,大概也就那个装模做样的骗子真的不怕吧,那也只是因为他有丰富的偷德国女人项链的经验,等你多干几次,一定不会输给他的。现在别多想了,睡吧。”
在背后拿我说事,这笔帐我记着。维戈郑重地在心里记下一笔,满意地阖上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