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愿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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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好，维戈。”大卫尽力不让声音里流露出烦恼，“今天下午你至少是第六位发车。”
比利兴奋地从椅子里跳起来，凭空挥起拳头。“干得好奥利！”
“哦混蛋。”伯纳德叹气。
雨果耸耸肩。“这迟早会发生。”
伯纳德承认，“我知道，可我以为会迟些。再迟些。”
“那孩子很棒，”雨果咧嘴一笑，“别忘了那就是为什么你选了他。”
“我知道，”伯纳德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当然我们都以为他将和卡尔合作。”
“那谁去告诉维戈？”雨果问，控制中心里所有人都转头看着维戈的比赛工程师大卫。
“哦，谢了伙计们。”他哀鸣起来。
摩纳哥大奖赛的早上，奥兰多在排位赛第二圈中跑得比维戈还快。他将排在队友前面发车。在所有大奖赛中想超车都是很困难的，不过在摩纳哥尤其艰难。
“他肯定不爽。”伯纳德讲明显而易见的事实。
“哦，你也这么想啊。”大卫嘲讽道。
“我们抽了他屁股，伙计。”此时比利在地板上手舞足蹈，“我们才不在乎他爽不爽呢。”
“上赛季卡尔排位赛时赢过他好几次。”雨果指出。
“是啊。”伯纳德附和，“可那是卡尔。维戈喜欢卡尔。可维戈不喜欢奥兰多，还是你没注意到？”
雨果叹口气。“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伯纳德失望地耸耸肩。
“我以为维戈正在恢复状态。”
“我也这么以为。”
“本来是的，直到在巴塞罗那那个小傻瓜差点把他撞出赛道。”大卫插嘴。
“那不全是奥利的错。”比利出口反驳。
“伙计们，伙计们，”雨果举起双手，“在这里至少要保持团结，行吗？”
大卫和比利瞪着彼此，不过都没再吭声。
人人都知道维戈从来不喜欢和奥兰多一起驾车，不过就在西班牙大奖赛前，他似乎对局面适应些了。他甚至针对加泰罗尼亚赛道的驾驶给年轻车手提供了一些建议，雨果以为他们也许能耐心比完剩下的比赛，直到卡尔伤势复原。巴塞罗那大奖赛上维戈和奥兰多的撞车事故让一切都玩完了。
那样的事故在赛车中很常见，即使是在队友间，维戈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有过不少类似的碰撞。两位车手都不该负全责，他们都在试图合理超车，不过无法否认的是，奥兰多的缺乏经验也许是一个关键因素，所以当维戈赛后下车威胁要扯掉奥兰多的脑袋时，雨果并不太吃惊。
奥兰多也不比维戈少生气，特别是他发觉他们都认为这主要是他的错。奥兰多可不这么认为，而且他也不是息事宁人的那号人，卡尔也许会宽容以对，他可不行。雨果推后了车队汇报时间，好让他们都有时间冷静。事实上，当汇报真的在晚上进行时，没有发生人人预想的激烈争吵，两位车手都闭嘴端坐，面无表情，沉默寡言。没人挥拳相向，一个简短报告就过了，雨果谢天谢地。两人都损失了积分，他想他们都受够了。
没有争吵，不过当然他们也不会亲吻讲和，两人之间的紧张态势现在已然跃上了新高峰。雨果觉得他们是反应过度，不过车手可能是最情绪化的生物了。对抗也不幸地蔓延到了其他队友，比利和大卫的口角就是例证。雨果开始觉得，等卡尔回来时，将队不成队了。
大卫不情愿地站起身，准备在维戈还没从别人那里听说消息前先告诉他，不过雨果阻止了他。
“我去吧。”他说，大卫明显松了口气。
“谢谢雨果。”
雨果拍拍他的胳膊。“别担心。”
雨果走进停车场，维戈的赛车刚刚开进来。机械师们看见雨果也都松了口气，他们都看了排位赛计时，他们一点都不期待维戈的反应。
维戈一下车，雨果就搂住他肩膀，带他出了停车场，留车队去照看车子。
“怎么了？”维戈摘掉头盔和面罩，警惕地问道。雨果表情严肃，维戈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中犯规了，或者被取消资格了。
雨果勉强笑笑。
“没什么。跑得不错维戈，你将在第六位发车。”
维戈耸耸肩，他希望排名更高些，不过本周末的竞争是残酷的。
“那谁排名上去了？”
雨果清清喉咙。
“奥兰多。”
维戈不相信地瞪大了眼。“你耍我。”
雨果摇摇头。“昨天他就排在你后面，今天早上他有一圈开得极快。”
维戈涌起一脸懊恼神色。他等着自己的排位圈时，大卫不断告诉他每个人的用时，可他没提起奥兰多，不知为何，维戈也没注意。他的整个身体因为愤怒而紧绷。
“他没准损害了轮胎。”他说道，而后转开身。
雨果忍住笑。现在没人会保留，排位就是一切，他觉得相当多的车手都会用他们仅有的一套轮胎去冒险。
“我们等着看吧。”他平静地说。
维戈突然转回身。“只要告诉比利，如果他逞不了能，就别挡我的道。”
“比利懂得他的工作。”
“是啊，”维戈讥笑道，“我们都记得在雪邦发生的事。”
“那只是因为炎热。”雨果反驳。
维戈开口想说那根本不是因为炎热，不过想想算了。这消息并不真的让他惊讶。当然，现在奥兰多车速飞快，他年轻又鲁莽。像维戈这样的老车手对摩纳哥的街道赛道更为敬重，它们狭窄崎岖，没有太多空间。犯一个错误你就会撞上护栏，他们都看见昨天排位赛时拉尔夫·舒马赫发生的事故。他只不过擦到了左边的护栏，但他的车被弹过赛道撞到了右边的护栏，撞掉了一个车轮，车身受损严重。他的团队整夜都在修理赛车。的确，车手发生严重车祸不太可能，因为在这条艰难的赛道上，车速要慢过一般赛道。可是撞到护栏几乎肯定会让赛车退赛，受伤也是很有可能的。而奥兰多过去的三站比赛，已经转出去两次了。只有他自己在赛道上时，年轻车手也许能保持好线路，可今天下午比赛时情况就不同了。维戈不是个天性乐观的人。他一直观察奥兰多的练习，他过弯时太快了，维戈的心总是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奥兰多会犯错撞车，此时这样的景象如在眼前。
“维戈！”
“啊？”他想知道雨果说了多久了。
“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疲惫地点点头，“不过坦白说，我宁愿今天下午呆在那。”他指指停泊着豪华游轮的港口。
“我也是。”雨果叹息着。他忧心地望着维戈垂头丧气地迈步走向拖车。摩纳哥是一条艰苦的赛道，雨果为他的两位车手担心。奥兰多状态良好，可是他还缺乏经验；而自从巴塞罗那站回来后，维戈似乎更加神浮气躁，心烦意乱。他无法相信维戈只是因为西班牙站的撞车而心烦，不过他也清楚问也是白搭。维戈不分享感受。雨果是想要车队积分，不过他最想要的是他的车手和赛车在今天下午比赛结束时能毫发无损。
当然对于维戈而言，西班牙大奖赛后的两个星期相当难熬。在巴塞罗那，当他离开奥兰多的房间时，心里五味杂陈。他仍旧生气，不过主要是对自己，同时还混合了沉重的内疚。他之所以对奥兰多生气是因为比赛事故有可能会更严重。年轻车手显然太甘愿冒险，却不考虑后果。他不仅那天下午在赛道上这么干了，当他们在饭店房间地板上扭打在一起时，他又这么干了，而维戈每次都是失控的那一个。他真的只是想在赛后和奥兰多评评理。驾驶F1是一项危险的运动，奥兰多却似乎不把风险当回事。可是没有谈成。奥兰多激怒他，而后又引诱他，维戈就范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轻易地被诱惑，他真的没法相信。
当然他想要奥兰多。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后，这种感觉一直在升温，可是他并不想要这成为一次草草了事、毫无意义的性交。疯狂激烈的性爱结束得太快，只是缓解了他的欲望。别管穿衣服时他说了什么，在那一刻他其实想再次拥有奥兰多，只不过是更加从容的拥有，尽情享受两人的快乐。他想将奥兰多紧紧拥在臂弯里，和他名副其实地做爱。他想倾听他们懒洋洋纠缠在一起时他的呻吟，想感觉深埋在他体内时年轻人身体漾起的高潮涟漪，想在事后躺在一起分享悠长温柔的亲吻。
可是奥兰多已经明确声明这只是性。维戈至少无法责怪他的诚实，可是这很受伤。维戈知道自己很傻，他期望从奥兰多那里得到他不相信对方会给予的东西。于是站在那里看着奥兰多蔑视的目光，他收拾情绪，硬起心肠，只留给奥兰多几句刻薄话。
那天稍晚他们参加赛事汇报会时，奥兰多甚至看都不看他，他僵硬地坐在座位上，抱怨背痛。维戈怀疑他是在夸大其词，不过还是忍不住心生内疚，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待年轻人可算不上温柔。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维戈被奥兰多气疯了，如果他们没有做爱，他大概已经揍了他，那样他们就不得不乌眉青眼地做番解释了。
过去的两个星期，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之前更糟了。维戈知道自己对整件事反应过度，他想要弥补，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他觉得自己彻底毁掉了和奥兰多维持友情的机会。这不是他希望的，这根本不是他所希望的。
奥兰多也对发生的事情难以置信。西班牙大奖赛对于他已经变成了一场噩梦。他明白采取行动超越维戈很冒险，可是如果维戈不加速就不会出事，而他本可以登上领奖台。结果他被撞出了赛道，又一次被队友彻底奚落。于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根本就不奏效。奥兰多准备好要和维戈争辩了，他知道跑不掉，他练好了辩词，然而他绝对没有预料到性爱。
自从维戈不再刻意回避他，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在那个男人眼中看到了某种兴趣，然而总是一闪而过，又被通常的冷漠所代替。于是当维戈把他摁在地板上时，嘲笑年长男人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如果能把维戈引上床，那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这办法可能有效，奥兰多认为值得冒险一试，可是如同那次超车举动，他错了。当然作为一场速战速决的性交那很不错，可是这不够，维戈离开时甚至比他来时更生气。有一阵奥兰多躺在那，真想抛下一切回家算了。不过这只是转瞬即逝的绝望。他知道自己是优秀的车手，他相信自己有一天将成为世界冠军。可是他对解决和维戈的问题很没信心。看来别管他有什么其他优点，在人际关系方面他的确远非热门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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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变故丛生的比赛中，现在他们已到了第75圈。不过多变故是摩纳哥站的常事，比赛中的大部分时间里，维戈一直跟在奥兰多后面。他们在米拉比乌弯处和多辆赛车挤到了一起，当时一辆米纳尔迪赛车打转，堵住了赛道，不过不像其他几位车手，他们毫发无损地突围。跟在平静事态的安全车后跑了几圈，比赛一重新开始，奥兰多就立刻提速，维戈则一直尽力跟上他。
跟住他就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他不可能超过队友，迄今为止奥兰多没有犯一个错误。他怀疑实际上是自己的追赶让奥兰多驾驶得极为精确。他也怀疑自己是否在刻意回避迫使奥兰多犯错的努力，不过他抛开了这种想法。无论他对本赛季多么不抱幻想，比赛一开始，竞争心就燃起。这几乎是他的第二本能。而另一方面，担心奥兰多也在成为他的第二本能。他对自己发誓，不再为年轻人烦心，可是就算这些天他们几乎都不说话，可他还是忍不住。肖恩说得对，见奥兰多越多就越喜欢他。
现在只剩几圈了。三辆领先赛车远在他们前面不可能追赶，而他们又成功甩下了其他赛车。如果继续保持，他们就可以拿到第四、第五名，伯纳德和其他队友会为此欢呼雀跃。他们转过最后几个弯时，维戈希望奥兰多只要保持好路线，别走神。分析家们认为，车手在摩纳哥比赛就如同两千个齿轮在运作，没有犯错的空间，不过奥兰多似乎表现尚可。下午的多数时间里，除了奥兰多的车尾他什么也看不见，这让维戈有点不安，不过奥兰多驾驶得不错，他即将完成比赛，而维戈却在宽慰与烦恼间煎熬。他一直担心这场比赛，在这里他见过太多的事故，现在他很开心他们都可以完好无损地回家了，除了他宁愿还是能领先于奥兰多完成比赛。
维戈在奥兰多之后慢慢开进了维修站，将车停在指定位置。他摘掉方向盘，解开安全带，出了驾驶舱，接受维修团队祝贺的拥抱。他摘下头盔，发现奥兰多仍旧没有下车，他看着年轻车手终于僵硬地爬出赛车，立刻被他的团队所淹没。终于奥兰多设法摘掉了头盔和面罩，维戈看得出他脸上绷紧的线条，可是他在笑，尽情地拥抱每一个人。
望着奥兰多，维戈感觉到内心深处鼓胀的爱意，他的神情放松下来。年轻人对自己的表现激动异常，维戈仍旧能记起自己的第一个F1赛季是何光景。对奥兰多而言，只会更好，显然他面前这样的好日子还多着呢。维戈又一次感觉到一丝嫉妒。
终于奥兰多转向维戈的方向，当他看见维戈脸上渴望的神情，他对年长车手一贯摆出的得意蔑视变成了一个谅解的微笑。奥兰多精疲力尽，可是他还是兴奋得发晕，这是伟大的一天，整个车队都兴高采烈，可是只有他和维戈真正懂得，完成这场比赛站在这里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妙。他们仍旧望着彼此，分享此刻，维戈上前一步，一直粘在奥兰多身侧的小伊莱贾正好离开，年长车手走过来。
维戈不安地笑笑。
“你今天开得真不错。”他轻声说，“祝贺你。”
奥兰多用力吞咽了一下，而后伸出了手。
“谢谢。也祝贺你。”
奥兰多伸出的手似乎让维戈犹豫了一会儿，奥兰多烦恼地咬住嘴唇，想着他不会接受了。他想起了他们在意大利的第一次见面，维戈是多么不情愿和他握手。维戈没有握手，他上前一步，将奥兰多拉进坚实的怀抱中。奥兰多只犹豫了一下，而后张开双臂搂住了维戈的后背。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维修站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猜想他们从没指望过会看见两位车手展现同志般的友情，于是他更加拥紧了维戈，以证明这千真万确。他能感觉到维戈心跳的撞击映衬着他自己的心跳，突然之间他再也不想放手。
维戈也不想放手，他的鼻子埋在那湿漉漉的卷发中，暗暗吸入汗水的味道以及那属于奥兰多的独有的气息。他知道不可能永远如此，赛车是一项残酷的运动，不过今天他们都通过了考验。他感觉美好，太美好了，奥兰多在他怀抱中的感觉是如此美妙。维戈暗暗叹息：他永远都不想让这感觉结束。
